温茶奶团

好景如昨20


#景浩同人

 

汽车电台里温和的主持音,播报着台风“尤特”席卷深圳的新闻。景浩从车上被赶下,抱着被狂风卷起的雨衣,佝偻着背走在暴雨里。

 

“傻子,你在哪?”

 

他接到宁蓁电话的时候,正站在一个窄小的屋檐下,想躲避四面雨水的侵袭,却无济于事。

 

电话那头风雨声嘈杂,远在外地的宁蓁不清楚台风的严重程度,心里着急:“梁叔说,今天台风登陆,可他们一大早就找不到你。你还好吗?”

 

他很不好。

 

景浩回头看着漫天大雨,深宁公司李经理的那辆宝马轿车,早就不知去处。

 

他从没像刚刚那样,低如草芥般求人。就算梁叔宽慰他,厂租水电可以拖,可他转头看到春梅姐一张张攒着钱,给上学的儿子汇生活费。他是厂长,不能眼睁睁看着员工们拿不到工钱,所以总要试试,哪怕能和深宁要到一点点订金也好。

 

“什么事情你都敢揽,什么事情你都做不成。”——李经理明白告诉景浩,他没有和深宁讲条件的资本。就像当初宁蓁说过的,深宁一早就规避掉自身所有风险,并将这些风险转移给一无所有的他。

 

景浩甩了甩满头雨水,怕宁蓁担心,捂住话筒隔绝开外面的风嘶雨吼,才低声回答:“没事,我正去接彤彤放学。”

 

宁蓁听到回答,心底愈发失望。

 

他的回答,太过意料之中。偏偏他又骗不过宁蓁,她听得出景浩的声音发闷嘶哑,像是刚刚哭过。至少他很伤心,伤心到已经没有力气能提起声音说话。然而他对宁蓁的回答,只有简短的谎话——“没事”。

 

她不知道怎么面对,悠长而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
 

“雨那么大,路上小心。”

 

“嗯。”景浩答应。

 

电话即将挂断,宁蓁突然唤了一声:“景浩。”

 

“嗯。”景浩一直紧按着手机,第一时间应声道:“我在。”

 

电话那端的宁蓁,久久没有说出什么。窗外刺目的酷日,和他身边的风雨,太过格格不入。很久后,她才郑重地开口:“照顾好自己。”

 

景浩后来想,他应该听出不对的。

 

然而台风袭来,很快就将她的声音卷走吹散,留下他浑浑噩噩走在雨中,没有力气思考。

 

等在学校门卫室的彤彤,一直盯着窗外,直到看见整个人被风吹得歪斜的哥哥,好像他下一秒就会被台风卷到空中,同那些被连根拔起的大树一样。

 

兄妹俩被孙师傅收留过夜。小小的门卫室,仿佛狂风巨浪中随时会被吞没的一座孤岛,却是这世上能容留兄妹两人的唯一处所。景浩低头看向已经睡着的妹妹,小小的手腕上还带着宁蓁离开时送她的红绳手链。

 

“姐姐不能回来陪你做手术,让它保护你。”

 

景浩手指转了转红绳,有些吃醋。随即轻笑自己,连妹妹的醋也吃。他握紧彤彤的手腕,听着屋外台风卷雨扑打在窗上,眼中渐渐噙满泪。

 

五年前的雨夜里,他失去了母亲。现在,他实在经不起任何失去了。

 

——照顾好自己。

 

同样的话,五年前也曾有人对他说过,景浩很想念很想念那个人。

 

等再醒来的时候,窗外的雨小了很多,天色也渐渐亮了。好像昨天的风雨,已经放过了他。可景浩心里清楚,他眼前的风雨还远没有消散。

 

如他所料,一夜的台风吹垮了室外的货品堆积区。

 

然而景浩没有想到,梁叔带着大家来上工时,他们竟然都知道了昨天的事。刘恒志和张超两个活宝,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吵着要搬开塌掉的雨棚,张龙豪一记眼神就拦下他们,最后还是汪春梅带着他们商量,决定请刘恒志老婆把重机队的挖掘机开来。

 

“大家都商量好了,工资完工之后再拿没问题。”梁叔拍了拍景浩紧缩的肩。

 

只有钟伯没说话,他自己推着轮椅停在景浩身边,用力敲了下景浩脑袋:“遇到事儿我们大家伙一起想办法,你还厂长呢,一点不懂事。”

 

景浩瘪了瘪嘴,滚热的泪水忽的溢满眼眶,不知道是因为头被敲得太痛,还是因为窝心。

 

等大家都回去上工,梁叔帮景浩倒了杯热茶暖身体,走过来轻声解释:“这些事,小宁老师走之前告诉过我。大家都理解,你放宽心噢~”

 

是宁蓁吗?景浩低头轻啜着杯里热水。被钟伯敲的那一下根本不疼,他却抚摸着被敲的地方,发呆良久。他好像,做错一件事。

 

完工日期越来越近,景浩每天在哄睡妹妹后,会照例先拨通宁蓁的电话。尽管很多时候,他们什么都不说,景浩只是听到她的声音,心里就安稳。

 

“别紧张。”

 

完工前夜,宁蓁避开查寝的老师,跑到空旷明亮的走廊上,和他通电话到深夜。

 

“我知道,可还是紧张。”景浩抚摸着厂房里高高堆起的货箱,心里石头刚落地又提起——明天深宁质检部门会将它们带走。景浩感受到一种被扼住咽喉的压迫,但他相信,这些出自好景电子元件厂的货品,会顺利通过质检。

 

他心里的信心和紧张,宁蓁自然明白。她低下眸子看向手里的通知书,落款处已经签好名字。这时候讲出来,太不合时宜。

 

而景浩对她的沉默,格外敏觉:“蓁蓁?”

 

“嗯。”

 

景浩察觉得到,她这些天细微的反常。他沉思良久,下定决心地剖白:“你在生气吗?台风那天,我其实是去找深宁公司的人了。你问我的时候不想让你担心,才假装没事。你早就猜到了对不对?我知道这件事做错了,还有高空队的事,我不是故意瞒你骗你,只是已经太习惯、习惯性地就……”

 

宁蓁以为他不会主动提起。

 

“蓁蓁。”

 

景浩低声地轻唤,像一种魔咒。宁蓁打断他:“你不许说话。”

 

如果让他继续这么说下去,宁蓁很快会分不清,到底是被他的坦诚说服,还是又一次对他心软。

 

景浩真的乖乖地没有再出声,只有越来越重的呼吸声,在声筒里被传播放大。宁蓁的沉默越久,他心里的不安就越被放大。景浩开始后悔,如果他没有提起这些,是不是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。

 

只是他知道,宁蓁很在意。无论是在她面前善意的伪装,还是出于保护的隐瞒,都意味着他不够坦诚。继续躲避下去,他也会失去宁蓁。

 

“景浩,我需要时间。”

 

她声音轻哑,景浩几乎听不清。他短暂的失去呼吸能力,像是心脏被狠狠攥住又骤然放开,还没等痛感神经苏醒,全身知觉就已经丧失,只留他四下茫然。

 

“好~”片刻后,景浩答应。那声郁结住的叹息,停在心口徘徊不去,连他声音也变得憔悴:“这个‘时间’里,我可以找你吗?”

 

“可以~”宁蓁说完,听到电话对面压抑的呼吸声,一下松快许多。她有些不忍,还是继续说道:“过几天我会离开学校,已经签了田野调查和乡村教育计划的意向书。”

 

“嗯,我会等你。”

 

意外的,景浩接受得很快。可从他坚定的语气里,宁蓁仍然清晰地听出一抹让人悲伤的温柔。她心底难过,却没再说出什么。

 

在这之后,景浩依然经常打来电话,她也会照常接起,一如往昔。

 

深宁公司出质检结果那天,景浩醒来第一眼,就看到宁蓁的加油短信。

在听到赵总说质检合格率过关的瞬间,景浩终于放过了快被他抠破的裤缝,也松开了口袋里被刻意停在短信界面的手机。

彤彤心脏手术的三四个小时里,他们通话到彼此手机都发烫。

 

只是后来,联系她的理由渐渐变少。直到有一天,景浩拨过去后,再没被人接起。他听着对面机器提示音,从“关机”变为“停机”,依然不停拨打过去。

 

宁蓁实在想不起,手机是被偷走,还是被她不小心忘在长途货车上。乡镇的营业厅告诉她,这里功能有限,补办电话卡只能回当地,并热情无比地推荐她办一张最近正推出优惠的新卡。

 

每当回忆起时,宁蓁总是会说,她很讨厌这一天。因为被前辈刁难,因为被同行的团队遗忘丢下,因为徒步冒雪赶了十公里路,因为手机丢失,害得她为数不多的生活费用更捉襟见肘。

 

不过,她从来没提起过真正的理由——因为那天,宁蓁拨通了她为数不多可以默背出的号码,却没有被接起。提示音响过一分钟后自动挂断,她不死心地再次拨过去,却被陡然按断。

 

——谁都会拒接陌生号码的。

 

宁蓁这么想,继续走在天地茫然一片的雪中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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